人文齐鲁|最有济南味的泉——王府池子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4-15 21:37:00文|于瑞桓
王府池子这名虽然看似关键词是王府,其实点睛之字在这“子”上,这字最能体现出济南味。
如果没有“子”,就叫王府池,它的历史渊源就不清晰了。
一个“子”字,把这池子的王府与民间的双重属性杂糅在了一起。
王府池子如果顾名思义就是王府的池子,所以外地人会以为它周边一定是亭台楼阁,一副皇家气派,可济南的王府池子却被民居包围得严严实实,不是当地人领着,那七拐八拐的入口还真不容易找到。
王府池子至少有7个入口,5个都在住户的家里,真是妥妥的老百姓的池子。
这里的“王府”是指明英宗朱祁镇次子朱见潾的德王府。
清军打进济南城后,一把大火把这个“居会城中,占(城)三之一”历经170多年的德藩故宫给烧了。
等康熙五年,山东巡抚周有德再建时距被毁已近30年。
30年间得有多少被德王赶走或新来的百姓在这里盖房筑屋啊。
若仔细观察王府池子一带的老房子,有很多都是石头房。
听住在曲水亭小兴隆街的老人讲,这些石头大都是从曲水河道里捡的。
不靠山的曲水河里的石头大概率就是当年德王府的围墙或建筑物了。
根据明代王府的建筑规定:亲王府可以东西阔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长一百九十七丈二寸五分,城高二丈九尺;墙厚:下宽六丈,上宽二丈,面积33万平方米。
这个东至县西巷、西至芙蓉街、南至院东西大街(今泉城路)、北至后宰门的德王府,被火烧后可想而知会留下多少断壁残垣、石头瓦砾,老百姓建房自然会在废墟中捡拾可以用的材料。
临水而居是古代社会生存的前提,所以三十年间老百姓自然会在这里不断建房。
等周有德建巡抚时,估计已是民房遍地。
所以现在的珍珠泉和当年王府比小了一半。
不是清政府还湖于民,而是百姓不断在此聚集,愣是把本来数十亩的濯缨湖围成了长30米,宽19米的王府池子。
但道光年间的《济南府志·山水》中并没有王府池子这名,仍叫濯缨泉,所以那时王府池子不过是民间的俗称。
濯缨泉这名是在元代出现的,取自先秦的《沧浪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就是说这水太清了,洗帽缨行,洗脚丫子不行。
明德王朱见潾就很喜欢“濯缨”这名,不仅赋诗一首“印月池头月正明,主人曾此濯冠缨”,还修建了倒影入波的濯缨轩。
这也证明这泉在王府时还叫“濯缨”而不叫王府池子。
“濯缨”这名字,我想它在被圈进德王府前,周围的百姓也不会叫。
可以想象一下:
两个街坊碰面打个招呼:“大娘,您到濯缨湖稠(洗)衣服去?”
这多不对景!
“濯缨”二字对大字不识一筐的百姓来讲太难理解了。
如果它有个像大明湖、黑虎泉、珍珠泉这样形象明快的名字,大概率会继续沿用。
所以老百姓叫王府池子就是图个好懂而已,应该没多少攀附权贵的意思。
但也恰是这名,记载了济南曾有座名花匝岸、亭台错落的人间仙境——德藩王府。
所以王府池子的“子”字才是点睛之字。
济南人爱把给他们带来生活方便的水湾称呼成“ⅹⅹ子”的习俗,例如江家池子、陈家池子等。
珍珠泉、趵突泉不是便利生活的泉池,所以不带“子”字。
据说,王府池子一带的老百姓也爱叫它“大河涯”。
但等要出版方便百姓出行的地图时,“大河涯”就指向性不明确了。
所以在1902年光绪年代出版的省城街巷图中,就有了“王府池”的标记。
濯缨泉就这样被老百姓改成了王府池子。
叫濯缨湖也罢,叫王府池子也罢,对老百姓来说它的使用价值才是最首要的。
据老人回忆,王府池子过去是没有石头岸的,就是泥巴的缓坡,大概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修了石岸。
那时水面几乎可以与岸齐平,很方便取水洗衣,并且在池子东北角还有个专门洗菜洗碗的小方池,这样一个池子里洗澡、游泳、洗衣、做饭都不耽误。
而紧靠池子的房子,一般都留有直接可以下水的后门。
像王府池子东面的11号院,那时是我小学同学魏丽君家。
但在上世纪50年代前,它是徐家的电机纺织厂,这也是济南第一家由人力机改电力机的纺织厂。
据这家后人讲,当年他爷爷是靠给纺织厂送面,扫面布袋剩余的面,一两一两积攒创建了容记织布厂。
谁能想到王府池子边上,一个看来如此普普通通的小院,还在济南近现代民族工业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王府池子西边是一座直接建在水里的二层青砖楼,据《1934济南大观》记载这里是东鲁饭庄的旧址。
饭庄成立于1932年,但建于何时无从考证,大概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
它南部下方的缺角下有个很大的泉,出水量堪比趵突泉的一个泉眼,不知叫什么泉?
道光年间的《济南府志·山水》记载:濯缨泉周围有灰泉、知鱼泉、硃砂泉、白云泉等,灰泉在濯缨泉东北。
而现在的灰泉是在王府池西北角,如果按《济南府志》中灰泉定位,它真有可能是“濯缨泉”,而现在王府池子中冒出的一串串泉眼只不过是一些附属的小泉眼。
但“濯缨泉”在北魏时叫“流杯池”,后又改名为“灰泉”,所以现在的灰泉是不是原来的灰泉,也成了说不清的糊涂账。
前门在芙蓉街、后门在王府池子的,还有芙蓉街52号。
我小学同学王小燕就住在这院,而且这院的后门是在王府池子北的浅河道处。
几块大石头放水里,就是个简易桥,鞋都湿不了就从芙蓉街跨河到了王府池子街。
所以上世纪70年代济南大明湖小学的学生主要就是来自这两个街区。
同学间串门不用绕道,淌个小河沟就从张家玩到王家了。
现在王府池子北岸赫赫有名的张家大院的第17代掌门——张汝琢也是我的小学同学,他的祖辈曾是“大明德王驾前带刀指挥”。
崇祯《历城县志》载:清兵“焚杀官兵绅弁数十万人,踞城十有四日乃去。家余焦壁,室有深坑,湖井充塞,衢巷枕藉。盖千百年来未有之惨也”!
这里的湖自然少不了濯缨湖。
时光荏苒,解放后的王府池子成了这一带百姓的水上乐园。
那时岸边的水不深,十来岁的孩子手扒在岸边,脚就能踩到地。
现在的王府池在重修后,加高了岸石,老的岸已没在水里,所以若仔细看,能看到王府池子的岸是分二层的。
现在王府池子里放养了很多锦鲤,又加上了石栏和灯光,使这汪清泉的观赏性大大提高了。
尽管现在它与生活用途离得远了,但每每去王府池子,总能看到当地人或外地游客驻足参观。
老济南人看的是回忆,外地人看的是新奇。在这犄角旮旯看到泉,比在人群攒动的公园里更独特,更有味道。
有个江西朋友电话里给我说,他在当地发现了一处非常奇怪的池塘,水清得居然能看到鱼!
等他来济南,我领他看了被民房包裹而非公园里的王府池子,泉水不用人工净化就如此清澈,他简直惊掉了下巴。
在王府池子,他实实在在体会到:家家泉水、城即园林。
由于水质清,王府池子里没太有螺蛳,这与江南水域有很大不同。
儿子因工作原因去了杭州,他住的地方河道密布,河里密密密麻麻的螺蛳,用网捞都捞不尽。
想起我们小时候在王府池子里找到一个螺蛳都会兴奋不已。
螺蛳用它不宜在王府池子生存的事实,证明了泉水水质的清澈。
濯缨泉在王府是蓬莱般的仙境,回到民间的王府池子又成了日暖清秋可放鸭的池子;
它见证过战争的残酷,也滋养着百姓的生息;
它历经朝代的更迭、城市的变迁,依然以原始的风貌把历史凝固。
当社会发展越来越快时,却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向王府池子这一带老街走来。
停一停,掬一捧清泉;
听一听,落叶絮语清泉潺潺。
这个淹没在百姓生活中的池子,如今又成了年轻人放空自我的好去处。
看看小桥、流水、青石、古巷,还有张家大院的百年石榴,根在起凤桥2号、葡萄却挂满王府池1号的奇观——这里街巷窄得都挡不住葡萄串门。
济南最窄的巷子翔凤巷也在这一代,最窄处才0.8米,就是个墙缝,所以老百姓都叫它墙缝巷。
这与八车道甚至十六车道的马路比,走起来只会悠悠荡荡,绝不会慌慌张张。
有一次在老街碰到一个爱转古巷的小娃娃。
他姥姥说,这孩子就爱逛小巷子,哪条通哪条他都知道。
一个才两岁的孩子,是不懂什么思古之幽情的,我想是小巷的安静,街两边的门门相连,给了孩子足够的安全感。
王府池子没划进公园,王府池子一带的老房子也没大动干戈,这是规划者的明智。
王府池子的民间性是体现“城即园林”与“城有园林”差别的最好的名片,它最有济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