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进化之路还存在许多未解之谜。在非洲东部的坦桑尼亚，奥杜威峡谷穿过北部的塞伦盖蒂平原。在过去近百年的时间里，这里的考古发现，不断刷新人们对人类进化过程的理解。其中，包括人类石器生产的早期证据，以及以此命名的奥杜威文化。时间上可追溯至260万年前至150万年前，在这一时期，人类文化的一个典型特征是，可以通过两石撞击等简单的方法，来制作锋利的石片。

而随着技术的进步，简易的石片，后来从距今170万前开始，逐渐演化成手斧。作为阿舍利文化的典型工具，手斧呈杏仁状，一端有尖，生产更具标准化，制作上也需要更精心地打磨。不管是石片，还是手斧，这些见证古人类技术转型的工具，都可以在奥杜威峡谷名为T69的遗址点看到。

最近，同样是在该地，来自西班牙、法国等多个机构的科学家，还发现了一些骨器，这些证据，将人类系统性制造骨器的时间，一下提前至150万年前。而此前，这一文化现象最早只见于40万年前至25万年前的一些欧洲阿舍利文化遗址。这意味着，最新研究的发现，将人类系统制造骨器的时间提前了超过一百万年。

在这之前，甚至更早的旧石器时代早期，其实并非完全没有骨器。只是相关的考古证据很少，且分散，并非古人类刻意打制造就。相比之下，最新的骨器成堆出现，共有27件，呈现出一些相似的特征。这一研究2025年4月发表在《自然》杂志，证明在从奥杜威文化到早期阿舍利文化过渡的过程中，东非人还从石头到骨头，创造了一种新的工具文化。

开展这项研究的西班牙国家研究委员会历史研究所科学家伊格纳西奥·德拉托雷（Ignacio de la Torre）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最新研究还表明，在T69这个遗址点形成的年代，动物对于人类已不再只是食物，也是制造工具的原材料。而且通过使用这些新材料，古人类也展示了他们认知能力的提升。

在奥杜威峡谷T69遗址点，已明确材料来源的16件骨器中，有一半都来自大象，6件来自河马，2件来自牛科动物。图a和b分别为象骨、河马骨制成的工具。（图片来自相关论文）

根据目前对27件骨器的研究，有11件来源物种不明，已明确材料来源的16件骨器中，有一半都来自大象，6件来自河马，2件来自牛科动物。其中，以象骨制成的骨器，形状最大，长度基本都在22至38厘米，宽度也有8到15厘米。而以河马骨制成的几件骨器，比象骨工具略小，但彼此之间外形大小更为接近，长度介于18至30厘米，宽度在6到8厘米。

虽然有相当一部分骨器，具体是由什么动物的骨骼制成的，仍然不清楚。但研究人员分析，27件中有18件，应该是来自重达两吨以上的动物的骨骼，这意味着大型动物占比接近七成。而且，做成骨器的这些骨骼，很明显是挑选过的，几乎全是四肢的骨头，特别是股骨、胫骨和肱骨等四肢中偏长的部分。大象原本在该遗址的哺乳动物中占比极低，只有百分之一，但骨器中却有至少一半是由象骨制成的，也说明这些工具是刻意为之。

从制作细节上看，这种人为迹象更多。首先，这些骨器从形状上就极为相似，普遍有锯齿状的边缘，尖头，且整体细长。其次，从表面的加工痕迹看，平均每个骨器有近13个加工留下的片状疤痕，而正常为了敲骨吸髓等原因造成的片状痕迹一般只有两个，基本不会超过四个，更不太会出现在侧面。

而根据研究人员的分析，最新在T69遗址点发现的骨器，其在制作的过程中，大致是先用重型石锤，花大力气砸除部分骨片，进行初步塑形，然后再用小型的石锤做进一步的加工和调整。这两个步骤都体现在加工所致片状痕迹的尺寸和厚度上，特别是在精细加工阶段，大量的小型片状痕迹是连续排列的。在几个大型动物骨头所制的工具上，还能看出有重复的调整模式，估计是为了塑造出特定的形状。

比如，它们的尖端都对应着坚固的骨干中间部分，整体能看出月牙造型，中间缺口很大，且大部分锯齿状的凹陷痕迹都出现在骨髓的那一面。虽然目前还无法断定这类工具的实际用途，但这种大的锯齿状缺口可能是为了便于抓握，同时保持其重量和坚固的形状。通过与大型切割石器等相关工具对比，研究人员分析，它们的功能可能就像重型石器那样，虽然更大、更细长，形状细节也更多，但或许可以用于击打等。

至于更确切的使用方式，仍需要未来进一步研究才能确定。而目前比较明确的就是，这些骨器，无论从埋藏特点，还是具体形态上看，都不是食肉动物啃食等自然原因造就的，而是人为因素使然。并且，这样的技术和形态，在以往的早期人类遗址中，都没有发现过，可以说是一种新的行为文化模式。

这种模式主要就是挑选大象等大型哺乳动物的骨骼，尤其是四肢骨骼，制成工具。而这个制作生产的过程和操作还表明，这些不明来历的古人类，可能对骨骼结构、形态和骨裂机制等已有一定的理解，为此，还会优先选用新鲜的骨骼来加工，并且，可能通过大脑中心理模板经验，生产出了形状上相似的东西，而非完全随意制造。

就在十年前的2015年5月，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等机构的科学家，在《自然》杂志报告了他们在东非肯尼亚新发现的石器，将石器的使用时间，提前到330万年前，比奥杜威文化还要早70万年，为工具考古标记了一个新的开端。而最新研究将系统性骨器制造的时间提前了一百多万年，也为人类进一步探索骨制工具的历史，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在伊格纳西奥·德拉托雷看来，最新研究所发现的技术创新，可能也对人类祖先进化中行为的复杂化产生了重要影响。至于这个处在关键转折点的创新，究竟在人类进化的历史中起到怎样的作用，未来还需要对类似骨器的制造使用情况，进行更全面的分析。

南方周末记者 王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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